顾随
顾随(1897—1960),本名顾宝随,字羡季,笔名苦水,别号驼庵,河北清河县人。中国韵文、散文作家,理论批评家,美学鉴赏家,讲授艺术家,禅学家,书法家,文化学术研著专家。 顾随的学生、红学泰斗周汝昌曾这样评价他:“一位正直的诗人,而同时又是一位深邃的学者,一位极出色的大师级的哲人巨匠。”
生平简介
顾随1897年(清光绪二十三年)2月13日出生。顾随四五岁时进入家塾,学四书五经,唐宋诗文及先秦诸子的寓言故事,也读了一些小说。1907年入广平府中学堂,1915年季考北京大学,通过了北大国文系的入学考试。北大校长阅卷时,发现顾随的中国文学水平卓异,建议他改学西洋文学。于是顾随先到北洋大学预科专攻英语,两年后转入北京大学英文系。在北大他获得了很好的西洋语言与文学的修养,1920年夏天毕业开始到山东青州中学。1926年他执教于天津女子师范学院,他用鲁迅的思想给学生指明道路。由于他的指引,许多学生都踏上了革命的道路。1929年,顾随先后到燕京、北平、中法、北京、中国、辅仁、北京师范等大学执教。
顾随对于祖国和人民终生是一个忠诚的赤子。1949年北京和平解放,他开始到大学任职任教,1953年到天津工作。他的精神空前焕发,工作热情十分高涨,但健康状况却日渐不支,1960年9月6日顾随卒于天津马场道河北大学住所。 1990 年,顾随先生在北京、天津、河北等地的门人弟子聚集北京,召开了“顾随先生逝世三十周年纪念会”,会后印行了纪念文集。 1997 年,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河北大学中文系、北京师范大学校友会、辅仁大学校友会在北京联合举办了“顾随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会”和“纪念展览”,《顾随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已由河北大学出版社出版。
顾随先后在河北女师学院、燕京大学、辅仁大学、中法大学、中国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河北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中法大学及中国大学等校讲授中国古代文学,四十多年来桃李满天下,很多弟子早已是享誉海内外的专家学者,叶嘉莹、周汝昌、史树青、邓云乡、郭预衡、颜一烟、黄宗江、吴小如等便是其中的突出代表。近年,叶嘉莹教授以老师晚年名号“驼庵”在南开大学设立了“叶氏驼庵奖学金”,以奖励后辈学子。
顾先生的文章笔法优美洗练,尤其是谈诗、说禅的著作更加出色,轻轻点染,闻一以知十,雅俗共赏。
学术研究
顾随先生是一位有独见卓识的学者、专家,自三十年代起,有《稼轩词说》、《东坡词说》、《元明残剧八种》、《揣龠录》、《佛典翻译文学》等多种学术著作问世,并发表学术论文数十篇。惜其多种未刊稿在十年动乱中惨遭毁弃。八十年代后经多方收集,已出版了《顾随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年)、《顾羡季先生诗词讲记》(台湾桂冠出版公司 1992 年)、《顾随:诗文丛论》(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 年出版, 1997 年又出了增订版)、《顾随说禅》(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顾随笺释毛主席诗词》(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顾随与叶嘉莹》》(河北教育出版社2009年)、《顾随致周汝昌书》(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近年,辑得顾随各类著作、文稿、书信、日记等,编订为《顾随讲文心雕龙》、《顾随讲古代文论》、《顾随讲南北朝散文》、《顾随讲诗经》系列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目前,《顾随全集》7卷增订本河北教育出版社正在印行中。
小说、诗词
顾随先生又是中国现代文坛上一位卓然特立的作家。在20年代初他在山东的报纸上发表了不少短篇小说,可惜只存《反目》一篇。中期发表了《失踪》、《孔子的自白》、《母亲》、《废墟》等,抗战期间发表《佟二》。自 1927 年起出版了旧体诗词集《无病词》、《味辛词》、《荒原词》、《留春词》、《霰集词》、《濡露词》、《苦水诗存》。1947年中篇小说《乡村传奇》发表在《现代文录》上。
杂剧、书法
顾随还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后一位发表杂剧的剧作家。他创作的杂剧有:《馋秀才》、《再出家》、《马郎妇》、《祝英台》、《飞将军》、《游春记》等6种计26折。除《馋秀才》发表外,其余编为《苦水作剧》和《苦水作剧二集》。顾随精于书法艺术,曾师从书法大师沈尹默先生,草楷皆工,是现代书法名家。他的书法作品有的收入《民国时期书法》、《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
韵文
顾随一生作了大量的古典文学特别是古典韵文的研究,著作颇丰。他的学术研究始于元曲,著有《元明残剧八种》一书和一系列论元曲的文章,多发表在《益世报读书周刊》等报刊上。1943年完成《倦驼庵稼轩词说》、《倦驼庵东坡词说》两书,40年代末,撰写谈禅大著《揣龠录》,50年代中期在大学开设了“佛典翻译文学”课。
顾随16岁那年,母亲的病逝,“更让一颗脆弱敏感的心灵,总是悒郁而伤感。” 自1927年起,顾随先后出版过七种长吁短叹、泪水盈盈的旧体诗词集,无论是《无病词》、还是《味辛词》、《荒原词》等,都充溢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怀哀伤。月缺花残,人世代谢,都可引发诗人的愁思恨缕,青岛的樱花谢了,他在信中写道:“此间的樱花已由盛而衰,落花满地,残蕊缀枝,甚可怜。”顾随与被鲁迅称为“中国最为杰出的抒情诗人”冯至是终身至友,两人之间还有个“约定”,把旧体诗和新诗分划领域,各守一体,冯至不写旧诗,顾随也不去写新体诗。冯至的新诗《别羡季》,充满着离别友人的缠绵愁苦,而30岁的顾随读到冯至的《乌鸦》时,“读到一半,竟自大哭起来。那天是礼拜天,同事们都出去了,所以我有一个恣情痛哭的机会,虽然并不曾放声。似乎我是为了老冯而哭,不是为我自己……”
旧时文人,大都痴迷于京剧。顾随也是个戏迷,常常携妻挈子地全家去看戏。别看他诗词曲赋写得曲折哀婉,细腻入微,可他却不喜欢舞台上摇曳多姿、缠绵多情的梅兰芳,却偏偏看上了那铜琶铁板、大声锒铛的杨小楼。享有“武生宗师”盛誉的杨小楼,靠着自己“武戏文唱”的“杨派”特点,在当时和梅兰芳、余叔岩并称为“三贤”,是京剧界的代表人物。1938年正月,京剧表演艺术家杨小楼逝世。据弟子回忆,第二天,顾随走进教室时面容惨淡,一言不发,先是在黑板上抄了四首词,接下来就是当众大哭,他止不住地呜咽说:“昨天杨小楼死了,从今后我再也不听戏了!”此情此景,真有些似古人“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那种场景。
红学泰斗周汝昌是顾随的弟子,被顾随称为“最得意学生”。两人曾在二十年间通过书信进行交流,2010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将当年周汝昌所保存下来的百余封书信集结出版为《顾随致周汝昌书》一书,其责任编辑刘相美把两人之间的情谊称为“学术知音”。
顾随早期曾在北京燕京大学任教,在此期间,顾随与周汝昌结下了师生之缘。顾随1952年在给别人的信中评价周汝昌道:“有周玉言(玉言为周汝昌的字)者(天津人),燕大外文系毕业(毕业论文是英译陆机文赋),于中文亦极有根柢,诗词散文皆好,是我最得意学生。”
1941年,珍珠港事变骤起,燕京大学被日寇封闭。周汝昌回到家乡天津,在此期间写下许多诗词。对于师生二人之间二十年书信来往的缘起,周汝昌之女周伦玲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有一天他(周汝昌)突发奇想,大胆地给顾随老师写了一封信并附上自己的小诗,盼望看到老师的新作。谁料到,竟蒙不弃,次年(1942)年初就收到了老师回信。自此,他们师生二人便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鱼雁唱和,这种超越师生的友情一直持续到老师谢世之前。 ”多年来,周汝昌一直保存着这些书信,并交予顾随女儿顾之京整理,这就是《顾随致周汝昌书》一书。 据该书的责任编辑刘相美介绍,二十年间两人的书信来往几乎没有间断,该书中所收集的书信多达百余封,内容不光是一些家长里短,主要是两人学术上的交流。“顾先生会在信中把自己写的词让周先生评价,周先生也会把自己写的东西让顾先生进行点评,两人是作为学术上的知音进行交流的”。刘相美说,信中所使用的语言很亲切,有时顾先生会称呼周先生为“玉言兄”,由此可见二人之间的平等关系。刘相美介绍说,书中将书信按照编年顺序进行整理,到后来有一部分书信涉及到两人对《红楼梦》的探讨,刘相美认为,这部分探讨对周汝昌后来的红学研究产生了一些启发。
顾随是京派学人,与周作人那个圈子里的人很熟悉,但他看人看事,并不以权威眼里的是非为是非,而是有特立独行的一面的。他早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在苦雨斋里也执弟子之礼。周氏的学生们对老师恭恭敬敬,像俞平伯、沈启无,甚至对周作人有崇拜感。顾随呢,则以平常目光视之,对苦雨斋主人的短长颇为清楚。虽然在学问上,多少受到周作人的影响,但在那个圈子里,顾氏应该说是个“鲁迅党”的一员,虽然他和鲁迅并无什么交往。
他毕生从事教书工作,但对创作又别有情怀,一直关注文坛的动态,自己也写过小说、散文,而尤以古诗词多见功力。冯至先生说他“多才多艺,写诗、填词、作曲,都创有新的境界;小说、信札,也独具风格;教学、研究、书法,无一不取得优越的成就;只是他有一时期说禅论道,我与此无缘,不敢妄置一词。但除此以外,他偶尔也写点幽默文字、调侃词章,既讽世,也自嘲。”
顾随在北大读书时,大概就认识了周作人。不过,那时候他对周氏的印象,远不及鲁迅。看他的书信、日记以及学术文章,言及鲁迅处多多,对周氏很少提及。偶涉苦雨斋主人,还略带批评,看法是很奇特的。20年代后期,当他涉足到周作人的圈子里时,对诸位的感觉,很有分寸,不像废名、俞平伯那么醉心。他的书信,多次写有对钱玄同、周作人的感受,这些,已成了珍贵的资料。顾随的审美情调与治学方式,与周作人圈子的风格,略微相同。比如都深恶八股,为文与为人,以诚信为本,此其一;看书精而杂,喜欢人生哲学,其谈禅的文章,我以为超出废名、俞平伯,有大智存焉,此其二;他谈艺论文,与周作人思想时有暗合之处,如主张“诗人必须精神有闲”等等,不为功利所累,此其三。但顾氏在根底上,又是位诗人,对为学术而学术,或说以学术而自恋的生活,不以为然。虽身在北平,但心却神往上海的鲁迅,以为鲁夫子的世界,才是知识人应有的情怀。自20年代起,他便有意搜集鲁迅的作品,无论创作还是译作,都很喜欢,有时甚至达到崇仰的地步,并以大师视之。顾随谈及周氏兄弟,佩服的是周作人的读书之多,敬仰的是鲁迅的精神状态,以为后者的超迈,虽可望而不可即也。
周作人生前,与顾随的交往止于一般友人的礼仪,并非像对废名、江绍原那么热情。但他读鲁迅著作,就是另一种状态。1942年,翻阅鲁迅的译作《译丛补》时,就感动不已,说出这样的感慨:“《译丛补》自携来之后,每晚灯下读之,觉大师精神面貌仍然奕奕如在目前。底页上那方图章,刀法之秀润,颜色之鲜明,也与十几年前读作者所著他书时所看见的一样。然而大师的墓上是已有宿草了。自古皆有死,在大师那样地努力过而死,大师虽未必(而且也决不)觉得满足,但是后一辈的我们,还能再向他作更奢的要求吗?想到这里,再环顾四周,真有说不出的悲哀与惭愧。”
叶嘉莹就读辅仁大学国文系期间是她诗词创作最为丰盛的时期,不仅是因为国难家愁,“诗穷而后工”,重要的是她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遇到了古典文学名师顾随顾羡季先生,并深得顾先生的赏识。那时候,顾先生不仅认真批改她的诗词习作,而且师生间还时有唱和。比如《摇落》和《晚秋五首》就是那个时期的代表作。“心花开落谁能见,诗句吟成自费词。”“收拾闲愁应未尽,坐调弦柱到三更。”“冢中热血千年碧,炉内残灰一夜红。”
她在学习期间认真记下好几大本笔记,几十年数经辗转,一直不离不弃,而且经常重读,重新描写笔记本上已经日益模糊的字迹。多年后根据这些笔记整理出书,留下了一代名师谈诗的宝贵资料,字里行间甚至保留了顾先生讲课时的神韵。
顾随先生曾在给她的一封信中写道:“假使苦水(顾先生的别号)有法可传,则截至今日,凡所有法,足下已尽得之。”她不仅得到了顾先生的真传,而且别有创意,在老师的学术上更上一层楼。
顾随先生的一些词句也给予她极大的精神的鼓励和慰藉,“拼将眼泪双双落,换取心花瓣瓣开。”从顾先生的诗句之中,她获得一种强毅的担荷的精神,一种直面苦难不求逃避的坚毅的精神;同时,还应该获得了一种感情上的慰藉。
她一直铭记着老师顾羡季先生的那句话:“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
叶嘉莹1945年大学毕业,在北平的中学教书,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国民党海军任职的赵先生。“我的一生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先生的姐姐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选择了我。”